奥巴马“无核世界”倡议的真实意图——钱文荣

　　

       钱文荣  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近年来，美前国务卿基辛格和舒尔茨、前国防部长佩里及前国会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纳恩四人在《华尔街日报》发表文章，提出建立一个“没有核武器的世界”。他们四人都曾是核威慑理论的倡导者和坚定推动者，但他们一致认为，冷战结束使得核威慑理论变得不合时宜，依赖核武器达到威慑目的有效性越来越小，而危险性越来越大。2008年美大选期间，民主党就不失时机地把建立“无核世界”的主张写进了竞选纲领。2009年4月奥巴马在布拉格提出“无核世界”倡议，接着在9月联合国安理会核不扩散与裁军峰会上，再次表示美欲领导一个“无核世界”并呼吁国际社会为建立这样的世界而努力。最新出台的美《核态势评估》报告也写进了美谋求建立“无核世界”的内容。奥巴马政府提出“无核世界”倡议有着深刻的现实和战略考虑。

一、奥巴马“无核世界”倡议的真实意图

        上述美四位前政要就为何要废除核武器、建立“无核世界”，提出了三个主要理由。第一，现行的防止核扩散机制一再遭到破坏，未能阻止新的“核武国家”的出现。但真正带头破坏防扩散机制的恰恰是美国。美对其自己发起和签署的多项军控和裁军协议要么单方面废除，要么断然违反。第二，潜在核国家的数量不断增加。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2008年10月发表的一份题为《废除核武器》的报告说：目前世界上有12个国家有核武器发展计划；有28个国家有弹道导弹。该报告没有提及日本，但日本是“核俱乐部”外最大的潜在核国家。第三，制造核武器技术及相关知识日益普及，尤其是核材料更容易获得。苏联解体后，核材料走私相当严重。“非国家的恐怖分子染指核武器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以上这三条理由都是事实，但并非构成奥巴马提出“无核世界”倡议的全部依据。实际上，除了上述一些理由外，奥巴马及其智囊们还有以下几项更为重要的考虑。

        首先是要夺取道德制高点。布什政府的核政策遭到包括美国的盟国在内的世界各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加上不得人心的伊拉克战争，美国的国际声誉降到最低点。在此情况下，奥巴马为重振美国际威望，提出建立“无核世界”的倡议正好迎合了世界广大人民的期望和要求，并为遏制核扩散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当前特别是针对朝鲜和伊朗。

        第二，削减“多余的”的核武器并不削弱美国的核优势和核威慑力。奥巴马提出要从削减核武器数量着手来实现“无核世界”，与布什坚决拒绝核裁军的政策相比，当然是一大进步。但是，如果我们把美俄在2010年4月8日签署的新的《美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与1991年美苏《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和2002年美俄《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做一比较，就会发现进展不大。其一，1991年的条约规定双方将部署的核弹头数量减至不超过6000枚；2002年的条约规定将部署作战的核弹头减至2200枚到1700枚。这两个条约规定削减的核弹头都仅指已部署的核弹头，不包括贮备在核武库内的核弹头。其二，新条约规定将实战部署的核弹头减至1550枚，若与2002年条约限定的的最低数1700枚相比，仅减少了150枚，这无伤拥有巨大核武库的美国的核优势地位。而且，美已经研制成“可靠的、可更换的核弹头”（RRW），这就可以弥补削减的核弹头数量。此外，近年来美快速发展远程常规战略武器，威力不亚于一般核武器。美副总统拜登2010年2月在美国防大学发表演说时提到，“美国长久以来依靠核武器威慑敌人，但随着科技进步已能做到不使用核武就可达到相同目的”。

        第三，削弱俄中两国尤其是中国的核力量。冷战结束后，俄罗斯的常规力量受到严重削弱，因此近年来一再强调并切实加强核力量作为维护国家安全的基石，并研发了一批新型战略核武器。俄2009年5月发表的《2020年前国家安全战略》虽把消除全球核武器列入其中，但其制定的《2011年至2020年国家装备计划》则承诺将对“核盾牌”进行更新，2020年前将战略核力量全面更新。美对此十分担心。此外，美对中国的军事现代化更是倍加关注，发表的《中国军力报告》以及国防部长等军政要人不断夸大中国的军力，渲染“中国威胁论”。美军太平洋总部司令威拉德最近在国会作证时甚至说，中国已拥有“射程几乎覆盖全球的核战力”。因此，奥巴马的“无核世界”倡议一方面是对俄施压，促俄做出妥协，签订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另一方面是敦促中国参与核裁军，同时提出要与中方谈判建立类似美苏（俄）相互通报和监控战略核武器的机制，以达到遏制中国核力量的目的。

二、建立“无核世界”的主要障碍

        彻底销毁全部核武器，建立一个无核武器的世界，是全世界人民的强烈愿望和要求，中国也是最早提出无核武器世界的国家。美外交学会会长哈斯在为2009年4月发表的《美国核武器政策》报告撰写的前言中说，奥巴马提出“无核世界”倡议“仅仅是一种构想而已”。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2008年10月发表的一份题为《废除核武器：美国为何必须领导？》的研究报告认为，“无核世界”构想没有实现的可能。

        首先，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是彻底销毁核武器、建立无核武器世界的最大障碍。只要这两者继续存在，各国安全继续受到威胁，无核武器世界就难以实现。

        第二，美一方面倡议建立“无核世界”，另一方面却继续保持核战略优势和核威慑。美最新《四年防务评估报告》称，“在实现‘无核世界’目标之前，核打击能力仍为美国防部的核心任务。我们要保持一个安全而有效的核武库，以抵御针对美国及其盟国的进攻”。在奥巴马上台后修订的美军核战略司令部“OPLAN8010”作战计划中，继续把中俄放入6个核打击对象之列。2010年《核态势评估》报告明确提出美要“维持安全、可靠而有效的核武库”，并且没有放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立场。

        第三，美国内反对核裁军的势力相当强大。奥巴马政府提出“无核世界”倡议后，美国内反对声不断。就是在主张“无核世界”的佩里和美前国家安全顾问斯考克罗夫特担任共同主席的一个研究如何实现无核武器世界的专门小组提出的《美国核武器政策》报告中，也取消了建立“无核世界”的提法，只是就核裁军措施提出了一些政策建议。

        第四，销毁核武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佩里等人曾表示，美花费数十年时间才建成了冷战时期的核武库，最快也需要数十年才能将其拆毁。这流露出美政要虽口头说要建立“无核世界”但难舍美几十年苦心建立起来的核武库的心态。

三、美国应采取的实际行动

        奥巴马宣布其“无核世界”倡议时说：“美国不能单独使这项努力获得成功，但是美国能够领导这件事情。”如果奥巴马真想在这方面发挥领导作用的话，就必须带头在以下几个方面采取实际行动，以表明美国的决心和诚意：

        第一，首先必须结束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对外政策。

        第二，宣布无条件不对有核国家首先使用核武器、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立即停止研发新核武器，并在联合国监督下销毁一切正在研制中的核武器及相关设备与资料，停止实施“OPLAN8010”核打击计划。

        第三，敦促国会尽早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

        第四，停止研发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包括地面、海上和太空反导系统、激光武器等），停止和撤销在美以外的任何国家和地区部署反导系统。

        第五、撤回部署在海外的全部核武器。德国、比利时、卢森堡、挪威和荷兰等国已要求美撤走部署在欧洲的200多枚战术核武器。但迄今未见美回应。美还应取消对日本、韩国、土耳其等国提供“核保护伞”的承诺。

        第六、停止研发远程非核战略武器。美加紧研发时速3600英里、可从美本土对全球任何地点实施打击的“快速全球打击系统”（C-PGS）等，无疑将对全球核裁军进程产生深远的消极影响。

        第七、停止在防止核扩散方面采取双重标准。一直以来，美不但从未停止过研发更强大、更先进的核武器及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在防止核扩散方面也一贯采取双重标准。国际原子能机构前总干事巴拉迪指出:“只要这种双重标准不停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永远不可能制止”。